（空俏）天上月（七）
阿俏生日快乐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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胜弦主阖目站在殿下等待。
殿内不用烛火。四角雕刻着张牙舞爪的兽头，仔细究本溯源，多是千年来魔世传说中的怪物，更有见记载于人界《山海经》。只是人族多惧怕于这些虚无的妖魔，是以辟邪时常见而平日难得，而魔世更多是崇拜向往，因此建筑里毫不吝啬对它们的喜爱。鬼祭贪魔殿内的兽首口中都含着夜明珠，在空旷肃静的大殿中散发出柔和的白光，仿佛人界的月光洒满台阶。
修罗国度众人无人敢对胜弦主不敬。暗盟本弱，却能长久占据魔世三大势力之一的地位，绝非只是一个概念而已，长琴无焰手段能力皆是不俗，若以人心量度，暗盟属国无不爱戴这个不知活了多少岁月依然美丽的女子。
一个尚年轻的魔兵忍不住抬眼偷偷看她。银色的面纱仿佛一层雾，在夜明珠的清辉下流光溢彩，神圣而不可亵渎。胜弦主没有半分不耐的神色，她站在那里，如同一座精心雕刻的塑像，仅仅是存在，便吸引走了所有的目光。
风忽然吹动，长琴无焰倏然张开眼睛，不带悲喜的目光看向逆光来处。
睥睨的少年帝王倨傲地走进来，目光从长琴无焰的身上扫过，四目相对的下一刻彼此移开目光。戮世摩罗施施然端坐在王座上：“胜弦主啊，你若是半年前来，我会张开手欢迎；你若半年后来，我必然要杀你；你现在来，我却不知如何是好了。”
长琴无焰淡然而笑：“或许，帝尊愿意先听吾一曲，再做决断？”
“传说太子长琴精于乐道，能使五色鸟舞于庭中，我少时亦是好奇向往，可惜不能验证。胜弦主愿献曲，当然是求之不得。”戮世摩罗端正坐了不过三秒，很快就歪在椅子上，目光轻佻散漫。
长琴无焰道：“人世的传说，多有夸大不实之处，帝尊若是要看到五色鸟，恐怕要失望。”她轻轻一扬袖，五弦琴便被她抱在怀里。她美目看过四处，也不做声，站在原地。
戮世摩罗仿佛如梦初醒，斥骂守卫：“胜弦主是贵客，好客是修罗国度一脉传承的美德，怎么连个坐席都不备齐？”
鬼祭贪魔殿常年有固定的轮班魔兵把手，在殿内听得多了，也渐渐习惯了这个人族帝尊说话不着调的风格，更有甚者，还在潜移默化中学会了曼邪音的冷吐槽功力，此时面无表情地回答道：“修罗国度并无此传承。”
戮世摩罗佯作怒道：“从我开始一脉传承的美德，不行吗？”
一来一回之间，已有魔兵将桌椅备齐。戮世摩罗忽道：“胜弦主的琴，是杀人的琴，恐怕招不来彩鸟，反招来一群黑鸦，不如换一张。”他一摆手，魔兵极有眼力地从内中搬出了一张崭新的古琴来。
长琴无焰好像只是一伸手，古琴发出一串悦耳的声响，好像山中的清溪叮叮咚咚。她有些惊讶：“帝尊对琴亦有研究。”
戮世摩罗轻笑：“不过借了他人的便罢了，在中原还算有些门路。”
琴声响起的时候，所有人的心神为之一振，仿佛看到了远古时期的魔世，那时的魔世和中原无甚两样，万里无云的天空，一望无际的原野，竹林茂密，上面青色的小蛇嘶嘶游过，初开灵智的魔族在沉沦海边奔跑……
戮世摩罗脑中不可避免地看到了更多的东西，那是他最初的安宁之所。他心思变化，周身蒸腾起一股杀气，准备时刻发难——当年梁皇无忌轮回之镜的作用历历在目，胜弦主若是想用同样手段，他不介意直接动手。
然而琴声只是琴声，琴声又不只是琴声。
心中渐渐难以压抑的暴虐被奇迹般的抚平，戮世摩罗的脸莫名柔和了三分，轻叩王座的手也安静下来。
一曲完毕，没有什么彩鸟，也没有什么乌鸦。
“传说果然都是骗人的。”戮世摩罗道，但他的语气没有半点遗憾的感觉。他本不属于自己的魔气不再躁动不安，这确实是他亟需解决的事情之一，胜弦主此来，手中的筹码也不少。看了一圈四周呆住的魔兵，他夸张地叹了口气：“你们都出去。”
等到偌大个殿中只剩两人，胜弦主方开口道：“帝尊看来已做了决断了。”
“我可没这样说，”少年帝王目光流转，“只是在感慨，我们家的策君，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策君罢了。”
“策君只是修罗国度的策君。”长琴无焰收起琴，“无焰与他做了一个交易，以暗盟十数国家安然，来换帝尊燃眉之急。”
“长琴一脉渊源深广，九界未定前与人族、妖族的联系频繁，是以策君告知难题之后，遍寻史册，推测一二，大约人族功体加上妖族王骨不罕见，再感染魔气就难得了。幸而无焰琴音，向来有调和魔气之用，帝尊不愿脱下王骨，便只能由我来照拂一二。”
戮世摩罗不可否置：“暗盟？错了，修罗国度一片安好，无需胜弦主费心。”
长琴无焰轻甩衣袖：“妖神将虽能，难敌羽国前主。”而策君的立场……她微微一笑，猜忌的种子，是真，亦是假，智者向来心思诡谲，何况公子开明。
雁王。
若说天底下有什么人能让史仗义恨得牙痒痒，那就非此人莫属。且不论这只红鸟满世界乱窜追着俏如来跑，炽焰天被算计而死，单就他想拿银燕当枪使去对付他大哥这一点，此人就高居必杀之人首位了。
俏如来对此心知肚明，并不出言赞成，也没有反对。
半晌，戮世摩罗道：“那就有劳胜弦主了。”
沉沦海边，雾霭简直要笼罩所有的峭壁，风声猎猎，也吹不散这篇迷障。修罗国度的士兵近些天来被游击式的偷袭弄得焦头烂额，虽不至于损失重大，也是疲惫不堪。网中人下了命令，要巡夜者半刻不得放松，修罗国度在明，所能做的只有等待。
一个身形奇长的长耳魔兵忽若有所觉，戳了戳身边的同伴：“我感觉高处有人。”
他身边是暗之军势的成员，于耳目方面并不擅长，他眯着眼向上看去：“你说的是哪块石头？我上去瞧瞧。”
他隐匿了身形，借着乱长的草木向上攀爬。快到崖顶的时候，树上的黑鸦忽叫了一声，他莫名心跳一漏，不由向下看去，同伴的身影已经被雾盖住了，只看得到那对长长的耳朵。
他继续向上攀爬，目之所及处，有黑红色的长发被风吹散，那是个不管见过多少次都令人毛骨悚然的人物。
“消息。”
士兵不敢抬头：“钜子说，帝尊不日将到沉沦海。”
雁王轻笑一声：“你叫他钜子，却又叫戮世摩罗帝尊，公子开明手下的人，都是这样的吗？”
士兵咬咬牙：“钜子还说，雁王阁下若是感觉无聊，他不介意你继续帮助凶岳疆朝。”
雁王转过身，黑暗中金色的瞳孔尤其瞩目，他并不生气：“那告诉俏如来，我只答应他不伤戮世摩罗性命，没有答应墨家能安然无恙。”
他声音很轻，却字字重于千钧。那士兵不敢久留，匆匆回转离开。
长耳的同伴等在下面许久，方见他汗涔涔地下来，吓了一跳：“你怎么样了？”
士兵抹了把汗：“上面没人，只是路上崎岖，我跌了一跤。”
此时主帐营内，网中人对着公子开明连连冷笑。
公子开明还是那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闹腾劲儿，捂着心口连退三步：“什么，帝尊派我去看家，这怎么行，这绝对是不行，这为什么会被同意啊。这可是凶岳疆朝欸，一个术法能招来十万尸体的凶岳疆朝，我天下第一可爱的智者竟然被派去看家，天理呢？！”
网中人冷静指出：“从两个月前开始，你在沉沦海指挥的次数，一只手就能数清。”
策君怒而反驳：“你是蜘蛛耶，蜘蛛的手数什么不是一只手数清啊。”
他原地转了几圈，终于不甘不愿道：“两个都是夭寿的死小孩，妖神将你到时候要记得捞。”
网中人懒得看他。
不管如何，在多方刻意推动之下，戮世摩罗带着三四人来到沉沦海，策君回到国都坐镇，同时长琴无焰宣布投诚，暗盟也渐安定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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